一個村莊的飲水困局
山西沁縣的南涅水村,是一個有著千年古邑遺址、古建和文物的村落。這里坐落著遠近聞名的“水閣涼亭”。顧名思義,水上建著一個涼亭,涼亭正下方是滿滿一池泉水。很早就有記載,這里的泉水平地涌出,冬暖夏涼,長流不息。而涼亭的構造也很特別,正中央的池子外圍還有池子,不同的池子可以滿足村民不同的用水需要,泉水最終順著池道流下去,成了一條清澈的小溪。多少年來,村民們習慣了在中央池里挑水喝,在下游小溪里摸魚、洗衣服。
也因為有了像“水閣涼亭”這樣的幾個去處,在缺水的山西,沁縣成了不可多得的富水縣。然而,就在近幾年,很多從城里回老家的人找不到那條小溪了,“水閣涼亭”有時甚至沒水了。雖然后來當地的縣、鄉政府將“水閣涼亭”作為重要旅游資源加以保護和改善,但這里常年“咕咕”往外冒泉水的景象難再尋覓。
南涅水村的村民也很少在這里擔水喝了,大多用上了自來水。但多年前全村人靠著一口泉水就能不愁吃喝的日子還是讓許多老人津津樂道。
“若干年前,‘南方有水皆污,北方有河皆枯’就成為形容中國水體環境的基本判斷。”農業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博士金書秦撰文表示,直到他2013年在湖南兩個縣調研時,這種現象依然嚴重。而水枯和水污帶來的直接問題就是農村飲水的安全。水利部總規劃師周學文表示,經過多年努力,到2013年年底,我國已經解決了4億多農村人口飲水不安全問題,但現在還有約一億農村人口存在飲水安全問題。
“我們國家農村的飲水情況比較復雜。”水利部副部長矯勇指出,農村飲水安全集中供水率是73%,相對于我國水資源分布極不均勻的狀況,20人為單元的集中供水標準偏低。另外,還有23%是農村靠自己的山塘水窖來進行供水,標準、保證率都不高。
溯源與行動
造成農村飲水問題的原因也是復雜的。《中國水危機》作者、公眾與環境研究中心主任馬軍表示,養殖污染是農村污染的重要源頭。農享網CEO徐亞鋒曾寫下這樣的微博,“污染已向鄉村大量滲透。鄉鎮工業的肆意排放讓無數清澈的河流變成臭水溝,大量農藥使用讓許多鳥類和田間生靈銳減。”
在金書秦看來,農村水體污染包含兩大部分:一是外生性污染,即從農村以外轉移而來的污染,如城鎮生活污水、工業企業排放所導致的農村污染;二是內生性污染,包括農業種植、養殖生產所導致的污染,以及農民生活排放的污染。金書秦舉例說,他在湖南調研中發現,部分農戶的沼氣池與自家飲水井相鄰不到5米,沼液滲透可能對飲水造成影響;養殖戶還將少量的沼渣沼液用于自家附近的田地,大量過剩的沼渣沼液就地排放,村內糞水橫流。
其實,污染源的背后是農村缺乏整體保護水資源的意識和體系。2013年,安徽省政協開展農村水污染治理調研時就發現,農村環保基礎設施建設滯后,污水、垃圾收集處理無法實現全覆蓋;受財力的限制,資金投入不到位,一部分農村飲水安全工程、污水處理設施等運行不足或無力運行,也因此形成了“垃圾靠風刮,污水靠蒸發”的現象。該調研組還認為,與城市不同,農村水環境保護和治理沒有統一的管理機構和有效的協調機制,監測、監管能力嚴重不足。這與部門職能交叉、責任不清,無法形成治理合力,以及基層人才、技術、執法力量匱乏等因素都有關系。
那目前地方政府對于農村水資源的通常做法是什么?比如針對工礦企業污染向農村轉移這一問題,金書秦發現管理的主體通常是環保部門,農業部門基本上無能為力。盡管近年來國家抓節能減排的力度前所未有,但是在頂層設計上并沒有改變地方政府追求經濟增長的動機,地方政府與排污企業在經濟利益上的一致性仍然存在。農村生活垃圾處理方面,雖然村民已經基本養成在統一建的垃圾池定點丟棄的習慣,但垃圾池焚燒所導致的二次污染并未引起重視。
因為原因復雜,許多地區對于水資源的保護拳也有不同的打法。比如,山東臨沂的做法就是大量搬遷、停產畜禽養殖,整治了3萬戶養殖企業后,才把臨沂十多年來大溝小河全是醬油色的局面扭轉。臨沂市環保局局長趙志德介紹,建濕地是又一個好用的辦法。“在入河口建小型濕地,用它來代替污水處理廠。這樣一來,所有的河流上游的支流、小支流都會經過人工濕地,以此保證大支流的干凈,大支流再進到干流也就會是清的。”
在國外也不乏類似的經驗。河海大學水文水資源及環境學院的學者朱亮、張文妍在《農村水污染成因及其治理對策研究》一文中提到,污水自然生態處理技術是農村鄉鎮污水治理的有效手段,美國及前蘇聯等都鼓勵采用以自然生態處理為代表的革新代用技術。1982年美國凈化污水水生植物塘已達2200座,20世紀80年代中期,德國、意大利、丹麥、奧地利、荷蘭等西歐國家建立了大量人工濕地蘆葦床系統,主要用于小城鎮污水處理,并建立協作組織,以推動進一步研究。
“農村飲水安全僅靠更換水源只能是權宜之計,如果新的飲用水源受到污染,或者碰上干旱之年,居民將重新面臨飲水困難。”金書秦表示,農村污染治理不是農業自身能夠解決的問題,農村環保投入應當成為“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農村”的抓手之一。如今,將農村和城市的水資源問題放在一起來思考,已經成為很多學者專家的共識。因為農村的水、土壤、農藥、垃圾,污染和農作物相連,最終會供應給每個城市;而工業污染向農村轉移也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就在今年兩會政府工作報告中,今年再解決6000萬農村人口的飲水安全問題已經被正式提出。政府也下決心到明年年底,要全部解決農村飲水安全問題。與城市水污染治理一樣,農村水環境已成為提上緊急日程的民生大事。